SHOYO的異次元筆電

絢爛櫻華、搖曳嵐嘯（伍）
 

「……ん！……ちゃん！……哥－哥！」

一道聲音把我從回憶的大池中撈起，馬車不知道何時早已停下，我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，一個距離自己不到五公分、因貼著窗戶而顯稍微扭曲的臉出現在眼前。

「唔啊啊啊───！？」
「唔喔喔喔！？」
我反射性地往後卻忘記身後並無任何空間，腦袋就這樣撲上堅硬的車身，一陣短暫的暈眩隨著悶痛浮現。

「好痛……」我扶著頭走下車，「嚇死我了……原來是鈴啊。」
「明明這邊才要被嚇死了。」褐短髮的少女扶著胸，一臉不滿地嘟起嘴來，「哥哥幹嘛沒事突然大叫啊？」
「妳的臉那麼近，凡是正常人都會被嚇到吧？」
「因為－！『我』叫了『哥哥－！』很多次，可是哥哥都沒反應啊！」

我苦笑地看著她理直氣壯插著腰的模樣，這麼說來自己的確隱隱約約有聽到她叫我的聲音，只能怪自己那只要陷入回憶之中就無法顧及周圍的壞習慣。
我瞥了下四周，如父親信上所說，這間房子距離鬧區有段距離，人們基本上都不會走來這，是個幽靜的地方。

「抱歉，想事情想得太入迷了，然後……」我走上前摸著那孩子的頭微笑，「現在就開始改語氣不會太快嗎？」
「有什麼關係？早點習慣也好啊。」鈴拉著身上那自己曾穿過的黑色學生服，「鈴早想用オレ來講話了！也早就想穿著這麼帥氣的衣服出門，難得有一次可以正大光明裝扮成男生還不會被拆穿的機會，當然想早一點體會啊！」
「這件事沒有想像中的容易啊。」我不禁無奈地笑，「不過私底下像平常一樣說話就好啦？」
「欸───？可是姊姊平常只有我們時，也還是會用『オレ』之類的語氣講話啊。」
「那是習慣啊……而且我也沒有一直都用啊？」

我苦笑，對於自稱詞之類的用法習慣，早已根深蒂固在心中，即便是只有知情的人在場，自己很多時候還是會不自覺地用『俺』亦或是『僕』來自稱。

「可是……」鈴露出失望的神情低下頭，「鈴想早點體會姊姊一直以來的心情嘛……鈴也想幫姊姊分擔許多事啊。」
「鈴……」

原來她都在想著這些事嗎……？
居然讓妹妹為自己操心……我還真是一個失格的「姊姊」啊。

「真拿妳沒辦法，只有今天哦？」我嘆口氣，「今天之後，在私下還是要跟以前一樣喔？」
「萬歲！」
瞬間露出笑容的她馬上朝我撲了過來，棕褐色的腦袋在懷裡蹭著，跟剛剛毫無神采的模樣比起令人難以相信是同一人。

「妳的反應差太多了吧？」
「才沒有這回事呢！最喜歡哥哥了！」
「真是……」

不管經過幾年，自家妹妹的撒嬌一直是自己的死穴這點，不曾改變過，有時真的會覺得，自己是否是太寵她了呢？

「唉…算了。」我輕輕拍了拍胸前的腦袋，「既然都決定裝扮成男性，那麼也不只有自稱需要改變吧？」
「啊、對喔！語氣跟對大家的稱呼也得改一下……嗯…大哥？」

嗯、嗯？
陌生的稱呼使我茫然，而喊著那稱呼的人似乎也很困惑，她歪著頭皺眉，一臉認真的模樣使我嘴角上揚。
「感覺好像那裡怪怪的呢……少爺？不，這樣就跟老爸那群人一樣了，嗯……さん…？艾利歐哥？好！就艾利歐哥！」
貌似決定下來了啊，雖然對於我來說，表面上對自己的稱呼，並不是，那麼的重要。

「絵里？」
一道聲音插進我倆之間，轉頭，穿著西裝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馬車旁邊，深黑色山高帽下，燦金的髮絲更顯格外耀眼，圓形鏡片後的湛藍跟記憶中的一樣溫柔。
「爸爸！」
自從上次見過面後，也快兩年了，我開心地抱住父親，相擁幾秒，稍微拉開距離，我抬頭朝父親笑著。
「絵里長高不少啊。」父親用記憶中那溫暖的手掌摸著我的頭，「旁邊的是鈴ちゃん對吧？好久不見，妳也長高不少呢。」
「伯父好久不見。」
「看起來絵里之前的那件學生服還滿合身的。」父親看著鈴上下打量，「裝扮成男性護衛陪絵里來這邊的事，我已經在信上了解過了，看起來應該是不用太擔心呢。」
「當然！我可是很厲害的！」
「畢竟從以前就跟男生們玩在一起、也討厭因為女孩子而被小看嘛，嘛不過，對於可愛的東西跟甜的東西沒擇這倒是挺女孩子的，睡覺時也要有布偶才……唔！」
「等…！」臉頰漲紅的鈴，氣急敗壞地摀住我的嘴，「姊姊！鈴現在才沒有這樣了好不好！」

「哈哈哈，一如往常的感情很好啊。」
父親看著我們倆大笑，看著父親大笑的模樣與鈴因為生氣而稍微鼓起來的臉，我也忍不住開始笑了起來。
「唔───！有什麼好笑的啦！」
這種嬉鬧的感覺，使一股暖流在心中蔓延。
「哈哈、抱歉抱歉，很久沒那麼熱鬧了。」父親擦了下眼角，「是說，鈴ちゃん，名字的部分，也會用假名嗎？」

鈴搖搖頭。

「鈴大概會忘記吧，光是姊姊的化名跟真名鈴就已經很頭疼了啊，好幾次都差點叫錯。」
「妳也知道啊……」

從以前到現在，好幾次鈴都會忘記場合而叫私底下的稱呼，每次都險為暴露出身分，還好最後總是能掩蓋過去。
「還好リン這名字男生女生都有人用，不看漢字就分不太出來，鬆了一口氣呀。」
「哈哈，這樣啊，以後在外面就要從リンちゃん變リンくん了呢。」

「坐那麼久的車一定累了吧？先進屋來吧。」
「啊…！那個、父親！」

赫然想起朋友所委託的事，我趕緊叫住轉身準備要離開的父親。
嗯？父親一臉疑惑地等著我接下去。

「再來這邊前，已經答應海実要幫忙照顧一隻黑熊，聽海実說，她離開後都是父親抽空幫忙照顧的……」
「這樣啊……還是一樣不怎麼喜歡麻煩其他人的孩子呢。」
「『這幾年伯父如此忙碌，還得抽空替我照顧ほのお，真的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，可以的話，想麻煩絵里跟鈴過去時，能夠幫忙代我照顧一下ほのお，也請替我向伯父致上萬分感謝之意…就請麻煩妳們了，在此，我也向兩位致上萬分感謝。』海実ちゃん一邊這麼說的時候還一邊土下座咧！鈴都快被嚇死了！」

鈴誇張地模仿起友人講話的模樣，那認真嚴肅、即使對友人依然拘謹的說話方式，還真有那幾分相似，不禁讓人回想起那天的情境。
「哈哈哈，非常會像是那孩子所會說的事。」
「海実ちゃん總是太嚴肅了啦！都說了好幾次不用這樣了。」
「不過，這樣嚴肅才是海実啊。」
「哈哈，確實是如此，那麼，現在一起去看看如何？正好牠吃飯的時間也差不多到了。」

我與鈴一同點頭。
那妳們在這裡等一下。父親留下這句話，走回屋內，幾分後提著一個由水藍色方巾包著、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走來。

「伯父，那是什麼啊？」
還沒開口提問，鈴便馬上開口搶走自己本來要說的話。
「是ほのお的便當……雖然說是便當，但裡面也就只是在便當盒裡放些果子之類的，好了，我們走吧。」
「不乘車去嗎？」
「不用不用，就在那邊而已。」

我們順著父親所指的方向望去，面對村鎮的另一邊，一座小山獨自座立於那，雖說跟村鎮比起來確實是相近許多，不過看這距離，徒步走過去，少說也有十幾分左右。
「哇，那就是海実ちゃん的秘密基地？那麼大的秘密基地根本不秘密了吧？」
「嗯……我們邊走邊說吧。」

父親帶著我們走在前面，邊走邊與我們講那座山與海実、ほのお的事。

具父親的說法，這座山從以前就有各種奇奇怪怪的傳說，加上位置偏遠的關係，居民基本上不會到此地，而那些奇奇怪怪的傳說，有的只是空穴來風，有的則是把事實誇大，雖然也是有知道實際狀況的居民在，不過流言的部分更盛於真實。

對於這樣的狀況，海実的家人們也沒有多加理會，畢竟無需驅趕，也沒有居民去私自闖入自家的私有土地，對他們而言自然是件好事。

「對知道、認識的人來講，那裡是個很幽靜閒暇的祕密地點呢。」

我點點頭，在過去，就常聽海実講起她與朋友在這座山發生過的許多回憶，與她自己閒暇時就會到此處練弓、休息等，每當海実回憶起這裡時，眼神總是充滿著溫和、懷念，想必這裡一定是很重要的地方吧。

路途上，父親交代了許多ほのお的習性，以及該如何相處、照顧的方法。

接著與我們談起這個村鎮的事，那些地方值得一去，那些地方該小心注意，還有許許多多曾經發生過的趣事等，與家鄉相似、卻又不同的種種事物，無不引起我與鈴的好奇心。

「啊，快到了，就在前面。」
隨著距離的接近，通往山內的小路也越是清楚。

「看起來沒有想像中的陡嘛……鈴還以為以那個海実ちゃん所喜歡的山來說，這座山不是很大就是陡的很有挑戰性……」
「噗…確實，畢竟海実很喜歡挑戰登峰嘛。」
「這樣應該就能很快到達山頂了吧？」

沙沙，沙沙。

「嗯？」
踏入小徑不到幾步，身旁的草叢赫然傳來動靜。

我們停下腳步，正當想靠近草叢一探究竟，巨大的，黑色的影子，忽然從面前衝出來。

喝───倒抽一口氣，忽然地驚嚇使我一個重心往後傾倒，父親趕緊穩住我，才沒使我跌倒。
穩定下來，抬頭，一隻黑熊豎起毛，憤怒般地露出尖牙，擋在前方的路，威嚇著我們。

「ほのお，冷靜點，她們不是外人，她們是海実的朋友喔。」
父親緩慢地走上前，黑熊放下警戒，看了父親一眼，又轉了過來，不斷盯著我們倆瞧，隨後，牠朝著我的方向接近。

像是犬類般，牠的鼻子湊上我的腳、腿，漸漸往上，我不禁屏住呼吸，不敢輕舉妄動，直到手的部分停下，刺刺麻麻，又溫熱濕黏的觸感，從右手傳了上來。

霎時間，緊繃的神經鬆了下來，我看著不斷舔舐自己右手的黑熊，伸出左手來，緩慢地，順著牠的毛撫摸。

「你就是ほのお嗎？之後就請多指教囉。」
我蹲下來，看著牠微笑。
ほのお忽然地舔了我的臉，這算是同樣請多指教的意思嗎？我再度開心地摸著牠。

「啊───！好狡猾！只有姊姊跟ほのお要好什麼的！鈴也要摸摸牠的頭啦！」
仿佛聽得懂鈴賭氣的話般，ほのお站了起來了，往鈴的方向走去。
唏───！？的一聲，明明剛剛還在鬧脾氣的吵著要摸人家的，現在卻被嚇到，我摀住嘴偷笑著。

「為、為、為什麼忽然站起來啊！」看著比自己身高還高的黑熊，鈴往後退一步，緊張地學黑熊雙手張開，「是、是想要跟鈴比柔道嘛！鈴可是不會輸的喔！」

預備動作不是這樣的吧？這是相撲吧？明明就很害怕的樣子，另一邊則看起來很想親近似的，吐著舌頭緩緩地接近……不行，快笑出聲來了。

「喔？喔喔─？喔喔喔───？」

隨著距離縮短，鈴站在原地，開始緊張的顫抖，彷彿就像剛剛的自己般。
而後，人手與熊掌貼合，不會真的要比相撲吧？看到這場景，我不禁如此想道。

僵持幾分，ほのお開始舔起鈴的臉頰，唏！再度被嚇到的鈴，瞬間失去重心，朝後面倒下。
「鈴！」
我緊張得趕緊跑上前，我沒事……倒在地上，被黑熊不斷舔的鈴弱弱地回到。
「那就好……噗。」鬆了口氣下來，看到眼前的景象，我忍不住笑道：「看來牠很喜歡妳呢，太好了呢鈴。」
「不要站在那邊笑啦！先幫鈴抓走牠啦！鈴已經快被舔到整個臉都是熊口水了！」
「哈哈哈哈哈，看起來相處的不錯呢。」

把ほのお拉開後，我把西裝外套脫下，遞向鈴。
「謝謝。」接過外套，她趕緊把臉上的口水擦去。
「既然ほのお認識完妳們，那我們就往上走，到那邊去吃午餐吧。」
「可是我們……」
「放心，爸爸除了帶ほのお的食物外，也有另外帶便當來，走走，先上去再說。」

三人一熊一同走在小路上，陽光透過葉縫灑落，或許是剛入春，雖說是正午，空氣中卻還存在著一絲絲寒冷，恍惚之間，山頂上，似乎有片粉色一閃而過。

用力眨了眨眼，那片粉紅卻反而更為清晰。
對了，海実好像說過，她在山頂那有種棵櫻樹……

到達山頂，視野忽然寬敞起，平敞小空地，在其中央的則是，一棵單獨豎立於那、比任何樹都還要茂盛的櫻樹。

「好……好漂亮……！」
「好厲害啊…….！這些全都是海実ちゃん弄的嘛！」
「櫻花樹是後來海実種的，不然這裡原本都是維持平地的模樣，不得不說，添加了那棵櫻樹後，這裡又變得更加美麗，而且也能在中央靠著樹幹歇息，真的是個很令人放鬆的地方呢。」

同感身受的點點頭，一行人走到樹下席地而坐，父親開始準備起食物，鈴則是在一旁跟黑熊一起嬉鬧。

我抬頭，粉嫩花瓣緩緩舞下，莫名地，感受不到周圍的喧囂，心情變得十分平和，彷彿自己置身於世外般，啊啊，好像明白，海実會如此喜歡這個地方的原因了，真的是，十分舒適，又隱密的小蓬萊島呢。